绝顶航路

  翻天的黑色浓雾里，唯一的那一道白光渐渐消失。
  天空变得更暗了。
  陈佑已经是死亡视角了，他看得到漆黑的海水和在他身边焦急地游来游去的小黑。
  他还看得到就落在他身边的，一枚黑色的水晶。
  “任务失败？”陈佑一动不能动，只能唤出任务面板看一眼。
  显示却是进行中……
  无论是声音还是文字，都没有给他任何任务失败的提示。
  但是，七色水晶确实是掉落了。
  “呼呼，呼呼……”小黑蛇焦急地叫着。
  小黑蛇倒是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它的眼睛变大了不少，眼睛里凶光闪现，浑身黑色火焰缭绕，海水无法侵袭半分，它的翅膀也不再是透明的，像蝙蝠一般尖锐，一看就有种特别的攻击性。
  陈佑笑了。
  虽然在整个战斗过程中，他都没对那个大家伙打出有效攻击，但是，他读出的信息却不少，比如那个大家伙不愿意靠近水面，每一次在陈佑带小黑蛇下水的时候，它都要第一时间把他们弄起来，还有，那个大家伙的力量是可以分离的，它不像小黑蛇那样同时只能攻击一个目标，它很强，所以，在陈佑他们绕到视野背后，下了水的情况下，它不愿意下水也可以分出自己一部分的力量追击下来。
  更重要的是它可以杀死陈佑，但杀不死小黑。
  而陈佑在任务必然要失败的情况下，算是为小黑拼了最后一场。
  他回头的那一刻根本不知道背后是什么鬼东西，但他知道不管什么鬼都肯定蕴藏着那个大家伙分离出来的一部分力量。
  小黑需要这个力量。
  就算任务失败，至少也让小黑先强大起来？
  陈佑还真的没有多想。
  因为小黑在之前的任务中，已经帮了他们很多，又是带路，又是帮他们织网，就算在这条航路上无缘同路，陈佑也愿意尽全力帮它。
  绝境之下，能多得到一点都行，哪里还需要计较那么多？
  “船长。”戎车既安那边有连线过来了，“妖朵儿任务失败，我可以确定这是必败任务。所以，你到底在哪里？”
  戎车既安轻易不会说确定。
  他既然确定，那肯定就是确定了。
  陈佑笑了一声，把小黑的空间力量说了一遍……
  “这……你这就是任务卡了。”戎车既安听完之后，顿时明白了陈佑之前说让他不用管了是什么原因。
  这他怎么管啊？
  弦歌问情就算能来，也要能进的了陈佑的空间啊。
  “小黑不能带你脱离这个空间？”戎车既安问道。
  “不能。”陈佑回答，“这是小黑的梦境空间，他关闭了空间，任务可能就直接失败了。”
  “啊？你任务还没失败？”
  “没有……”
  虽然任务没有失败，但现在任务卡住，比失败情况还糟糕啊。
  戎车既安想了想，说：“船长。不行的话，只能失败再来了。”
  “嗯……”陈佑也知道如果不行只能失败再来，但他不确定的是这个任务失败，七色水晶会遗落在这个空间，还是会被小黑一起带出去。
  陈佑正在想着，小黑突然在他前面停了一下，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摇了摇尾巴往水面上冲了上去。
  小黑的速度太快了。
  在雪枯树任务的时候，陈佑就已经看到，小黑走路不是一步一步的，而是一闪一闪的，上一秒它还在陈佑身边，下一秒他就已经闪到了几十米开外了，它这样随便闪几下，陈佑就已经看不到它的身影了。
  “要离开了？”陈佑不知道这算什么。
  任务没有失败，小黑却离他而去？
  陈佑总觉得这种时候应该有点……悲伤的情绪吧，他按照悲伤情绪的定义，自我说明了半天，却一点悲伤都没憋出来。
  “好吧……”陈佑一笑，放弃了。
  没有悲伤，反而还有一种两不相欠的感觉是什么鬼？
  陈佑对自己的情绪进展略失望。
  就在他失望着的时候，突然在附近频道出现了声音！
  “啊啊，这是什么东西啊？”
  “不是，别，都别跟过来……”
  附近频道！
  为什么附近频道会有声音？
  陈佑在死亡状态，他没有办法转换视角。
  可他记得这个声音……
  “我的天哪这什么海啊！能这么冷的啊？”
  “咦……”
  这个声音是在陈佑的面前停下来的。
  于是，附近频道最后一句话是：“温酒大神，你怎么死这儿了？”
  陈佑死亡视角不能说话。
  当然，他也不知道说什么——谁想死这儿呢？
  “撞上温酒大神的死亡画面可不容易，嗯嗯，我带了任务呢，要赶紧的录下来……”那个文文弱弱的声音，一字一句却都透着奸商的气息，“太好了，这任务卷轴绝对值钱。”
  “……”陈佑就不怎么觉得很好。
  他出现在这里可以解释。
  可荷拉德古娜号——那艘幽灵船的船长，买椟还珠格格巫，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可是小黑的梦境空间……
  “呼呼，呼呼……”小黑拿尾巴缠住买椟还珠格格巫，不停地把她往陈佑身边拽。
  陈佑死亡视角没法开口，小黑貌似也没办法跟买椟还珠格格巫交流？
  但它的意思，陈佑看懂了，买椟还珠格格巫也看懂了。
  “这是你的宠物？它让我救你呢。”买椟还珠格格巫惊讶地拨了拨小黑的脑袋，“这是什么啊，长得真好看。蜥蜴？”
  陈佑只能唤出文字对话框，慢慢地写道：“你船上有神官吗？”
  买椟还珠格格巫摇了摇头。
  神官是稀有职业，怎么可能每条船配一只的？
  陈佑看着小黑的尾巴，又缠住了买椟还珠格格巫手上的短杖……
  小黑不想任务失败，小黑很想很想救他。
  陈佑又笑了。
  他不悲伤……
  因为他根本不需要悲伤！
  这一瞬间他的满心里已经被震惊、感动、喜悦以及各种他都叫不出名字的情绪塞满了。
  “你不能直接回程吗？”买椟还珠格格巫说道，“回蓝帆船号？不会复活点离这里很远吧？”
  “很远。”陈佑身上又浮出两个字。
  “我的船也出了问题，幽灵模式进入了这个奇怪的地方，什么都失灵了……你现在急需复活？”
  “嗯……”陈佑看了一眼在他的视角最边缘的七色水晶。
  买椟还珠格格巫似乎犹豫了一下。
  然后，一道血红色的光芒在她的身上浮了出来。
  紧接着，买椟还珠格格巫的法杖，在陈佑身上轻点了一下……
  陈佑眼前的色调立刻变得明亮起来，生命值也一点点地在往上升。
  小黑在旁边开心得不停跳舞。
  刚才在死亡视角，视角不能移动，陈佑都没看清楚买椟还珠格格巫的容貌，现在抬起头一看，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子，和她的声音还真的是特别的像，她皮肤很白，脸特别小，显得脸上的眼镜很大。
  一看上去，就觉得这女孩子一定很会算账！
  “你不是女巫吗？”陈佑还记得刚才在进入任务之前，在海上和买椟还珠格格巫的对话，“女巫也有复活的技能？”
  “哎，怎么说呢……”买椟还珠格格巫似乎挺不想说的，“女巫当然没有复活技能，我刚才选了我的30级的技能——献祭。”
  “献祭？”陈佑一听这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事。
  买椟还珠格格巫身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道血痕。
  她的生命值正在一点点往下掉……
  “呐，”买椟还珠格格巫还是文文弱弱的声音，笑道，“就是，一命换一命的技能啦，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起来你和你的宠物，好像都很急的样子？这条命，就先给你用呗……反正我的船就在上面，也不远，我回船复活就行了。”
  不。
  这当然不是一条命的问题。
  绝顶航路上死亡一次的经验掉落是相当恐怖的。
  一个30级的玩家，打到这样的游戏进度肯定不容易，但因为这样一个偶遇，直接就让出一条命？
  而且，如果不是为了救陈佑，她30级的技能，根本都不用点这个的吧！
  “对了哦，温酒大神，除了女巫的复仇任务的人，其他船员我一个都没有杀。”买椟还珠格格巫掉血不是一次掉空的，而是身上出现一道道血痕，然后所有流血的地方一起燃烧，她整个人是在烈焰的灼烧中，渐渐地走向死亡……
  虽然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文静，像某个角落里不起眼的小会计。
  但是，她的死法，真的很女巫！
  在陈佑被小黑拖进任务之前，他给买椟还珠格格巫留下了几个名字，都是他雇佣的那艘船上，买椟还珠格格巫可能要找到任务目标。
  但是，这算不上什么帮助吧……
  反正买椟还珠格格巫把陈佑雇佣的那艘船上所有人都杀了，也一样能完成任务。
  荷拉德古娜号的名声，本来就很恐怖的啊。
  陈佑雇佣的那艘船上所有人都说，荷拉德古娜号是杀人的幽灵船，一旦登船就会赶尽杀绝的……
  “哎哟，我这个人呐，”买椟还珠格格巫的生命值，已经掉到濒危了，她还笑着说道，“我打游戏这么多年，跟人下个副本就被人以为要抢装备，开个船被人说是杀人的幽灵船，就连坐下玩几局狼人杀，每一把都被人当成狼……现在，至少温酒大神知道啦，唉，我真的是个民呀！”
  在陈佑进入任务之前，买椟还珠格格巫是跟他强调过，她是个有信誉的好商人。
  但她这一下算是违背了公平交易的准则了吧？
  只不过是一面之缘……
  不对，他们之前根本都没见过面，只是附近频道里听过声音。
  也就是说她为一个一面之缘都没有的人，不仅点了技能，而且，以命相救？
  他看错了。
  这女孩子明明一点都不会算账。
  “像你这么做生意，要亏死啊。”陈佑看着买椟还珠格格巫衣裙在海水中飘飞、身影变得模糊，最后，渐渐消失在了那一团火焰中。